【荒唐】。
滅宗附近的那座隱蔽的裂谷溫泉。
些許清脆的水聲作響,吳妄慢慢沉入瀰漫著白霧的水面,雙手扶著岸邊石塊,目中流轉過少許感慨。
正是繁星點點,天空中那兩條交匯的銀河,在這裂谷撒落漫天星輝。
回顧半天前結束的這次事件,吳妄心底就泛起了這兩個字眼。
【荒唐】。
他其實明白,為何會出現這種情形。
人域眾修士的水平參差不齊,三觀、雙商有較大的差距。
很多時候,事件本身只是一個引子;
私慾縱橫、貪念作祟,在人域之地,很容易就會被這些私慾,勾勒出各種各樣、五花八門、甚至感覺頗為荒謬的情形。
更別說別有用心之人短時間內大面積散播謠言、挑動人域修士們的情緒了。
那些聚在浮玉城中,不斷指責他的人、試圖為柳家出頭的人,大部分只是被情緒夾裹。
吳妄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一條深淵,那深淵曾試圖將他吞噬。
還好……
他這次勉強躲開了。
這處裂谷的左右,大長老和楊無敵他們在到處巡邏。
滅宗眾人雖對這般結果歡呼雀躍,但此刻依舊有些緊張,生怕有人來害自家宗主。
裂谷之下,吳妄坐在溫熱的泉水中,讓自己的思維不斷發散,又挂念起了停留在北野的眾人。
鳴蛇自他身後安靜的站著。
她注視著吳妄那宛若頑石雕琢而成的背部,也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但料想,曾經的十大凶神,威脅人域北部邊境漫長歲月的大荒異獸,總不太可能會想一些非分之事,就比如:
『嗯……想蹭。』
吳妄抬手捧起泉水澆在了肩頭,仙識恰好捕捉到了那些趕向此地的友人,卻並未中斷思考。
他在想以後的路途。
人域雖好,友人雖多,但此事卻給了吳妄足夠的警醒。
人域之內並非只有光明的一面,明與暗互生,善惡相對應,不可能有完全的光明,也不可能有絕對的善念。
就如他忘記在哪聽到的一句話……
【人人都懼怕夢魘,但人自身就是以優越感為食的夢魘。】
「唉——」
吳妄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「主人,是有些不悅嗎?」
鳴蛇輕聲問著。
「倒也沒什麼,這兩天該想清楚的都想清楚了,」吳妄低聲道,「人域雖好,卻不怎麼適合我;此地雖繁華,卻並非是我的理想國。」
「理想國?」
「就是自己幻想中的國度。」
吳妄笑道:「與你說這些作甚,你是凶神,自是不懂的。」
鳴蛇微微頷首,酷酷地背負起雙手,展露著自身姣好的身段,並不多言。
不多時,數道身影自浮玉城方向趕來,卻是刑天與刑天老師一行。
——季默已暗自離去;在吳妄被萬夫所指時未能說服自家姨母、姑母現身的他,並未聽從家中長輩勸告,來此地與吳妄套近乎。
刑天此刻已是醒了,就是那修長的脖子有些歪,獨自一人跳入裂谷。
應當是他老師打的那一巴掌沒能控制好力道,過於用力了些。
「這!」
刑天瞪著眼,看著水中的吳妄,想說點什麼,又只能嘆了口氣。
吳妄默默地給自己要害之處多增了幾層結界,笑道:「老哥你這嘆什麼氣?」
「嗨!」
刑天大步流星向前來,鳴蛇自行隱去了身形。
這北野明面最大氏族的前任少主,默默地坐在了岸邊大石上,沉默了好一陣,才道:
「不行,咱們就回去吧。」
「回北野?」
「嗯,回北野,」刑天道,「在這受窩囊氣幹啥?在北野草原上,咱們想去哪就去哪!」
吳妄正色道:「老哥你是說真的?要走一起走,人域不待也罷。」
「這個……」
刑天略微一愣,似是沒想到吳妄竟這般好說動。
他撓撓頭,嘀咕道:「要走可以,我先跟人皇閣那邊打個招呼,雖然這裡有很多人很令人討厭,但總體來說,也是挺不錯的。」
「哈!」
吳妄笑了聲:「你看,還是捨不得這花花世界,覺得北野生活有些單調了吧?」
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但隨之就板正面容。
「人域雖好,但還是自家更好。
老弟,咱們兩個在這裡被他們當做異類,說不定在一些老前輩眼裡,咱們修行法都是他們施捨來的。
我反正覺得,你在這裡受氣受大了!
那什麼人皇不人皇的,以後你當人皇,護著這些背後戳咱們脊樑的傢伙?那不憋屈嗎?」
吳妄道:「我拿陰陽大道出來,不過是拖延之計,避免局勢惡化,這件事繼續發展,恐怕會波及人皇威信。」
刑天:……
有點懵。
「這跟人皇威信有啥關係?」
「我一直是神農前輩力保的,也被認為是人皇閣全力扶持的人皇繼位者。」
吳妄正色道:
「我可以在人域無聲無息的消失,但自身名望不能出錯漏;若今天我被打成了天宮內應,人域內部必然會產生動蕩。
我只是在避免這般情形罷了。」
刑天小聲嘀咕:「無聲無息消失……」
「俗稱溜號,」吳妄挑了挑眉。
刑天眼前一亮,笑道:「那就行,我就怕你委屈自己,這人皇要是真的當上了,那得多憋屈!」
「人皇二字承載太多。」
吳妄打了個哈欠:
「誰愛當誰當,我頂多幫幫忙。
今天沒直接甩袖子走人,純粹是看在了精、咳……那邊審訊如何了?」
「還行吧,真抓了不少姦細。」
刑天解開皮靴,露出一雙堪比象腳的大腳丫,大大咧咧地砸入了泉水。
霎時間,吳妄有了逃離此處的衝動;不過為了照顧老哥的面子,他只能一動不動。
刑天嘟囔著:
「反正我聽老師說,這次就是天宮算計咱們;這事已經可以確定了,大家都很惱火。
浮玉城那邊聚集的修士還有很多沒走,大家都在請命人皇閣,反攻中山……不過總感覺,現在這情形,背後也有旁人算計。」
「無妨,應該是人皇閣自己在安排。」
吳妄笑道:「雖然還不知神農前輩是什麼意思,但人域倒是不能後續什麼都不做。」
「還能真打不成?」
刑天皺眉道:「中山那是先天神的地盤,主動打出去,人域就失去了伏羲先皇留下的諸多大陣庇護,死傷肯定很慘重。」
死傷?
吳妄捕捉到少許靈光,略微思索,已是想到了點什麼。
但他很快就釋然一笑。
讓神農前輩自己忙就是了,他也不必多管這些。
「老哥你不如下來泡泡,挺舒服的。」
刑天立刻開始窸窸窣窣地脫衣服,吳妄能感覺到鳴蛇的氣息已自此地消失。
刑天罵道:「我不是你老哥,你別喊我老哥,你老哥不是那個天宮小睡神嗎?哼哼!」
吳妄挑挑眉,喊一聲:「大浪哥!」
「這還不錯。」
刑天頓時滿意地點點頭,淌著泉水走去吳妄對面,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,跟吳妄商量起了以後該如何打算。
吳妄瞧了刑天幾眼,淡定地解開了自己身周結界,身形也坐的筆直了些。
嘖。
不虛。
……
與此同時,星光照耀的中山居中之地。
「大司命,吾好像對你說的是,讓你截斷無妄子與人域的關聯。」
天宮最高處,鋪滿金光的大殿中。
人身蛇尾的天帝套著玄色錦袍,斜躺在高高的寶座上,身旁漂浮著一隻只布帛,其上卻是玄奧深邃的畫作。
帝夋那修長的指尖微微擺動,下方站著的大司命已忍不住低下頭去。
「陛下,此事非……」
「吾一直在看著,你是想說,非你謀算之過,實乃那無妄子太過狡猾,還藏了陰陽大道未展露過?」
大司命那頎長的身形,不由得放得更低了些。
「陛下明鑒。」
「明鑒?吾確實已鑒明此事。」
帝夋輕嘆了聲,慢慢坐直身體,那蛇尾化作了長褲包裹的雙腿。
他道:
「人域發生之事,一直在吾注視下,無妄子能過關,反倒沒出乎吾預料。
你這次能想到利用那些無知無畏之人,倒是頗為不錯,比此前變通了許多。
罷了,那陰陽大道之事,倒也怪不得你。
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