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皇閣總閣外圍,一座普普通通的會客殿中,季默正在角落中來回踱步。
吳妄偷偷瞧了他一眼,見這位平日里意氣風發、英俊神武的人域著名風流浪子,此刻面色發白、坐立不安、六神無主、唉聲嘆氣……
這是咋了?
吳妄躲在暗處沒有現身,與身後幾位仁皇閣仙人一同觀察著季默。
一位聽聞過季默大名、文士打扮的仁皇閣執事,對幾人笑著傳聲:
「季公子許是身體出毛病了?」
「大家都是修士,耗損點本源也不至於身體出問題,季家不會給他買大補的靈藥嗎?」
「不好說,這個真不好說,天仙不也有腰桿鬆軟的時候嗎?」
「殿主,屬下先去探探口風?也好知季公子所求何事,您更好應對。」
「不用,」吳妄掂量著手中的傳信玉符,自是季默祖母派人送來的信件。
他道:「勞煩各位按我此前的叮囑行事,多謝了。」
「殿主您客氣。」
「我等這就做準備。」
當下,幾名執事各自拿出一枚枚玉符、一卷卷案宗,或是雙手托著,或是抱在懷中,跟在吳妄身後。
吳妄打了個哈欠,露出滿是疲倦的面容,低頭走入會客殿周遭的陣法結界。
季默眼前一亮,嘴角笑容即將綻放,立刻就要迎上來。
「無妄……兄……」
數道身影自吳妄身後沖入大殿,將吳妄團團圍住。
「殿主,這些案子還等您審吶!」
「殿主,殿主,這些卷宗要您今天看完,再給出批示。」
「您總不能把閣主大人安排的大事放在一旁不管啊殿主,您最少也要看一眼!」
吳妄面露不耐之色,震聲道:「我要見個朋友!
你們不能這麼壓榨我吧?我是個人,不是法寶!
我需要在繁雜的公務之中,有一點點休憩!」
「殿主!」
那中年文士雙目含淚,大喊:「您成為刑罰殿殿主的那一刻開始,性命就已是屬於全人域了,這個案子您必須好好審理啊殿主!」
「快,將殿主請回刑罰殿!神子之事不能再耽誤了!」
幾人一哄而上,將吳妄直接架起,朝來路疾奔。
吳妄抬手伸向季默,口中呼喊:
「季兄!救我!」
「你們這是做什麼!放下無妄兄!」
季默大喊幾聲,立刻就要趕上去,卻被幾名把守在殿門前的仙兵出手阻攔,只能眼睜睜看著吳妄被抬走。
「這……」
季默不由得頹然一嘆,在那垂頭喪氣、茫然無措。
這一刻,季默像極了海難過後在海上漂流的倖存者發現了一塊浮木,游過去後興奮地想爬上去,卻發現那只是一塊木色的桌布。
「唉。」
季默低頭嘆了口氣,站在那許久不能回神。
殿外,被陣法隔開的角落中,吳妄注視著這一幕,目中也有些不忍。
但沒辦法,吳妄實在不好摻和此事。
他打了個手勢,眾人抱拳告退。
吳妄躲在暗處看了一陣,負手沉吟,最後還是狠了狠心,溜去了刑罰殿。
『季兄,路是你自己選的,要走下去啊。』
此事的來龍去脈、季默為何會出現在此地,季老太已經在傳信玉符中解釋清楚了。
半個月前,季默與一女子相親。
季默吟詩一首、魅力全開,那女子對季默一見傾心,相親時已是點頭願意嫁入季家,季默也對該女子頗為滿意,相親時十分殷勤。
當晚,那女子父親就去拜見了季家老太君,雙方遞了婚書,只等兩個年輕人再相處一段時日,感情夠了便舉行大婚。
但兩天前,季默與那女子出遊回來,就將自己關在屋內幾個時辰,隨後提出要外出走走,被季家足智多謀的女眷們攔住。
為此,季默與自家姨母、姑母吵了一架,說自己反悔了,還不想這麼快成家,隨後就跑了出來,來仁皇閣尋吳妄相助。
事情,就是這麼個事情。
看上去是季公子賊心不死辜負佳人,但憑吳妄對季默的了解,季默肯定是有難言的苦衷。
季家對那女子頗為滿意,那女子對季默也是一見傾心,季家主母料定了季默要來仁皇閣總閣,送來的書信言辭懇切,請吳妄勸說季默幾句。
同樣,吳妄也不想給季家老太君這個面子。
這是季默的私事。
自己與季默關係再好,也不能在季默討老婆的事情上指手畫腳,未來的事誰能說的准?誰能說對方錯過的不是良緣?
未來的兄弟媳婦是誰,跟吳妄沒有半塊靈石的關係。
只要她以後能答應,讓好兄弟偶爾出來喝酒聊天就行。
到得刑罰殿,高坐正堂中。
吳妄命人搬來一方長案,長案上擺著三件寶貝:驚堂木、斬字牌、瓷茶壺。
又命人換了背後的屏風,換成了一幅沒有太多壓迫感的『小雞啄米』、呸,『雄鷹展翅圖』。
想了想,吳妄還是克制住了心底的惡搞衝動,沒有在背後掛上『明鏡高懸』的牌匾。
僅僅只是在額頭顯露出了半圓的紫色月印,給自己增添一點判案的自信。
端著案宗認真看了一陣,將一個個案宗蓋上了殿主的小印。
刑罰殿只是負責仁皇閣內部犯錯仙人的懲處,工作性質與『刑偵』並不沾邊。
不多時,吳妄將這些案宗處置妥當,就道:
「將那五個神子帶上來。」
左右立刻有兩名刑罰殿執事拱手應答:「是!」
兩隊仙兵匆匆而去,那五名已被審訊多時的神子被提上殿來。
此前一系列的審訊過後,他們已經沒了任何秘密可以吐露;而他們身上的凶神神力,也早已被吳妄預定。
鐐銬聲剮蹭地面的聲音響起,那三男兩女被仙力禁錮,放到了大殿正中,各自如木偶般,目中沒了半點神采。
吳妄靠在椅背上,心底輕輕一嘆,言道:「諸位可好啊?」
五人抬頭看來,目中頓時有了神光,兩個男人激動地站起身來。
一人對著吳妄開口罵道:
「是你!你這個騙子!」
一人卻顫聲喊道:
「傑俊,救救我們,我們什麼壞事都還沒做!」
左右立刻衝來七八名仙兵,將這兩人摁在地上,五人表情盡皆有些蒼白,注視著吳妄。
吳妄把玩著驚堂木,笑道:「而今可知人世險惡?」
一女子嘆道:「我等原本以為,十神殿能發展壯大如此迅速,人域之中大多愚夫蠢婦,不曾想,終究是我們見識短淺。」
另一女子冷笑道:「傑俊道友可是因抓到了我們而步步高升?」
「可笑!」
有刑罰殿執事開口罵道:「爾等未免太過高看自己!
我家殿主是因破了凶神窮奇的算計,讓窮奇鎩羽而歸、揚我人域之威,這才成就殿主之位!」
五名神子不由一愣。
吳妄擺擺手,示意那執事退下,緩聲道:
「當初抓你們的是我,而今要決定你們生死的也是我。
我可以先告訴你們我的處置方式,就算你們還沒來得及對人域出手,但你們來人域的本意就是破壞人域安定,便不可能輕饒了你們。
但在此之前,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。」
有神子苦笑道:「我們能說的都已說了,不能說的話當時也被你套走了,還有什麼問題?」
吳妄道:「你們恨凶神嗎?」
五人同時陷入了沉默。
吳妄又道:「你們出來做神子,家人們知道嗎?」
五人各自默不作聲。
吳妄身體微微前傾,繼續道:「你們怎麼看待自己如今這種比較尷尬的身份?」
五人齊齊失聲。
「回答不上來嗎?」
吳妄將驚堂木扔到桌子上,眼底寫滿了失望,道:
「去將萬才道人帶來此處。」
有執事匆忙而去,不多時就將萬才道人帶來刑罰殿。
這道人面容滄桑了許多,原本是中年面貌,而今已是老人身形,加上元神被封禁大半,此刻給人一種風年殘燭之感。
他的灰白長發梳的一絲不苟,身上的長袍也算得體,目中蘊含神光,見到吳妄之後就迫不及待想要前沖,長嘆一聲:
「無妄子,貧道等你等的好苦!」
吳妄也不含糊,在袖中取出一枚玉符,扔到了萬才道人手中。
「我抄錄的一些詩作。」
「多謝道友!多謝道友!」
萬才道人竟是眼眶含淚,將那玉符拿在手中仔細端詳;
手指拂過其上每一段紋路,只是瞧了第一首詩詞,竟是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