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耀:「愛國者?」
丁鈴鐺:「是這樣,今天秘劍局的工作簡報說,他們在聯邦廣場旁邊的大廈內,擊斃了三名狙擊手,懷疑是『幽冥之子』,『血魔李耀』的手下。」
「但是,其中一具屍體,我看著有些面熟,仔細想想,似乎大半年前在一次『愛國者組織』的聚會上見過。」
李耀道:「那是一個什麼性質的組織?」
丁鈴鐺道:「就是一個很普通的『大道討論小組』,那時候,飛星界和真人類帝國的消息,剛剛在聯邦傳開,我們生存的世界,彷彿大爆炸一樣猛然膨脹了無數倍,你知道的,咱們修真者,誰還沒點兒『家國情懷』,都想為國為民做點事,針對這樣千年未見的大變局,如何應對,很多有識之士都拋出自己的見解,形成無數激蕩的思潮。」
「對於『三界聯合,抵禦帝國』的想法,有人支持,也有人懷疑,更有人強烈反對,持有不同想法的人,就自發組成了一個個小圈子。」
「愛國者組織,就是一個強烈反對和妖族聯合的討論小組,組織的理念是,妖族絕不可信,和妖族合作是與虎謀皮,甚至會在關鍵時刻,被妖族背後捅一刀!更何況,聯邦是純正人類的神聖國家,怎麼可以被這些妖魔邪祟玷污!」
「應對真人類帝國的唯一辦法,就是聯合飛星界,徹底征服血妖界,把所有妖族當成奴隸,送到飛星界的資源星球上去挖礦!」
李耀暗暗咂舌,金屠異又一次猜對了,聯邦內部果然有不少人持有這種想法!
李耀道:「你曾經堅信這種理念?」
丁鈴鐺:「我到現在,依舊這麼想。」
李耀:「……」
丁鈴鐺:「算了,這是『大道之爭』,一時半會兒和你說不清楚,總之,當時聯邦剛剛受到全新世界的巨大衝擊,各種思潮如洪水泛濫,這樣的討論小組並不算罕見。」
「比較罕見的是,是加入討論的標準。」
「愛國者組織,並不接受一般修士的加入,它有兩個加入條件,第一,必須是築基期中階以上,在社會上、宗派內、軍隊里有一定影響力的高端人士。」
「第二,必須有至少一名至親被妖族殺死,和妖族有血海深仇。」
「也就是說,這是一個檔次比較高的討論小組,我也是因為這一點,才加入進去,之後也沒什麼大不了,就大家一起聚聚會,聊聊天,暢所欲言,結交道友而已,對了,就是在一次聚會上,我見到了今天死掉的那名『幽冥之子』狙擊手。」
「我的態度,算是比較堅決的,在眾人中年紀又輕,有時候發言不免激進一些,結果有一天晚上,我們這個小組的召集人,天都醫學院的一名教授,神秘兮兮找到我,說這裡的討論不夠意思,還有更高端的一個小組,有不少意氣相投的道友,問我要不要加入進去?」
李耀的心提了起來:「你答應了?」
「沒有。」
丁鈴鐺道,「我不反對他們的想法,不過我這個人,你知道的,一向喜歡直截了當,對這種神神秘秘的事情不感興趣,當時說要考慮考慮。」
「第二天,我想加入進去,多結交一些道友也沒什麼不好,就和召集人說我願意加入,沒想到,對方卻變得吞吞吐吐,推三阻四,不讓我加入,又過了一段時間,大家都厭倦了空談,平時又挺忙的,這個『愛國者組織』就煙消雲散了。」
「在當時,風雲激蕩,思潮奔流,這種討論小組聚聚散散,都很正常,我也沒有多想。」
「直到今天,看到了這名狙擊手的屍體,我才想起來,此人在討論會上的發言比我都狂熱,都極端,若說他是『幽冥之子』假冒,當然有可能,但有沒有別的可能呢?」
李耀深思熟慮片刻,狠狠打了個冷戰:「你是說,曾有一個組織,網羅了一大批至親被妖族殺死,和妖族有血海深仇的強者,又進行層層篩選,最終百里挑一,選出了最極端,最狂熱,最堅定的人?」
「連丁鈴鐺你這樣,雙親被妖族殺死,和妖族不共戴天,這麼狂熱,這麼好戰的金丹強者,只因為要考慮一晚,就被判定不合格,沒有進入其核心!」
「換言之,現在極有可能存在一個『愛國者組織』,匯聚了一大批和妖族有血海深仇,比丁鈴鐺你都要激進、狂熱、堅定、強橫的修真者?」
丁鈴鐺:「我不知道,只知道事後再去找召集人,那名天都醫學院的教授,卻說他和軍方合作一個秘密項目,長期出差,再也聯繫不上了。」
莫玄教授:「快點兒,我感知到,就要被鎖定了,我們必須換個時間和地點再聊!」
李耀:「最後一個問題,聯邦三大佬,議長江海流、鐵帥周橫刀和秘劍局長呂醉,他們三個,誰有至親被妖族殺死?」
莫玄教授想了想:「江議長的哥哥在八十多年前死於獸潮爆發,鐵帥倒還好,親族不知道,至親里應該沒有。」
李耀急問:「呂醉呢?有沒有!」
莫玄教授:「有。」
李耀:「誰?」
莫玄教授:「……全部。」
李耀倒吸一口冷氣:「什麼!」
丁鈴鐺解釋道:「呂醉兩百多歲了,在塵世間沒什麼親人,只有一個非常恩愛的妻子,兩人青梅竹馬,感情甚篤,她妻子有些先天不足,終身未育,兩人一路扶持著走過了兩百年的風雨。」
「自己不能生育,他妻子在一百多年前就開了一家愛心孤兒院,收養了很多戰爭孤兒當孩子,是聯邦知名的大慈善家,被稱為『快樂媽媽』,一百多年來,他們一共有了超過五百個義子,其中不少義子都出類拔萃,在各行業發光發熱了。」
「十五年前,一次獸潮爆發後,他妻子照例去大荒搜救孤兒,卻被暗藏在廢墟中的妖獸……撕成碎片。」
「不算義子的話,呂醉只有妻子一個親人,妻子被妖獸殺死,豈非就是失去了全部?」
李耀沉默了很久,深吸一口氣,敲字的手指都開始哆嗦:「五百義子,散布各方,出類拔萃?」
丁鈴鐺:「是的。」
李耀:「我了個天爺!」
……
清晨三點,開始下雨,臨近黎明,夜黑如幕,大雨滂沱。
天都市第二公募,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松樹下,雨水淅淅瀝瀝,潑灑到樹根間一方小小的石碑上。
石碑很小,深深嵌入泥土,樹根纏繞,青苔覆蓋,不仔細看,根本發現不了。
青苔下面,掩藏著四個小字:快樂媽媽。
這是最環保,也最廉價的「樹葬」。
墓碑前面,站立著一個身穿黑雨衣的老人,沉默許久。
「嘩啦!」
閃電撕裂黑夜,映照出一張布滿水滴的慘白面孔,正是管理型元嬰修士,聯邦黑色戰線上的守護神,秘劍局局長,呂醉!
呂醉提著一個木漆斑駁的食盒,撩開雨衣,一屁股坐在松樹下的泥濘中,將幾碗小菜一一捧出,又將兩個很精緻的小酒盅,倒滿了黃澄澄的老酒。
將一杯老酒灑在樹根下,又重新滿上,呂醉這才「滋溜」一口酒,「吧嗒」一塊肉,在滂沱大雨中,慢吞吞地吃喝起來。
一邊吃喝,一邊輕撫著布滿皺紋的青松,呂醉柔聲道:「老婆子,一直忙,清明都沒顧得上來看看你,今天抽空弄了幾個菜,都是你愛吃的。」
「時間趕,沒弄好,魚皮碎了,好在紅燒肉還爛和,還有你最愛喝的荔枝蜜,慢慢喝啊。」
「咱們收養的那些小傢伙,一個個也都長起來了,偉明大學畢業了,還準備往上念;大剛在軍隊里乾的不錯,很快要升連長;毛毛結了婚,老公家裡種柚子的,你最愛吃柚子,上回她專門拿了一筐,我本來想給你拿幾個來,忘了保鮮,都爛了,下回吧,毛毛親自給你送來。」
「老婆子啊……昨天,我做了一件事,要是被你知道,你又該狠狠罵我了,你老是說我,一天到晚為了工作,鬧得急火攻心、兩眼通紅的,和誰慪氣呢,和那些妖魔鬼怪慪氣,也犯不上啊!」
「不過,我向你保證,這次既不是慪氣,也不是想給你報仇,我只是……不想偉明、大剛、毛毛他們,還有他們的孩子,孩子的孩子,和那些臭氣熏天的妖怪生活在一起而已。」
「我們的孩子那麼弱小,那麼天真,那麼善良,和那些天性兇殘的妖族的孩子們生活在一起,他們會吃虧的,會吃大虧的!」
「小孩子不懂事,異想天開地胡搞瞎搞,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太婆,總要給把把關,是不?」
「行了,你慢慢吃吧,好多菜呢,我先走了,上班去了。」
「以後……說不定都不能來看你,沒事兒,偉明和毛毛他們會來的,他們的孩子,孩子的孩子會看來『快樂媽媽』的。」
「再等我幾年,快的話,說不定一兩年,我就來找你了,給我留著門啊!」
「走啦,老婆子,走啦!」
呂醉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