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香想得挺好的,把狗買回來,用木盆接血。屍塊煮熟喂狗,骨頭當柴燒成灰。
但是真的把屍體放進木盆里,她用刀切下去的時候,整個手都是哆嗦的。屍體的血已經變成了紫黑色,她手一軟,刀當地一聲掉在盆里。
不,根本就不可能。想像和現實的差距難以估量,她沒有辦法就這樣把屍體切成屍塊。血珠濺在臉上,她渾身亂抖。
先前殺人就是一時激憤,現在勇氣和憤怒外泄,整個人簡直沒有一點力氣。又用刀砍了一下,捂著嘴,緊跑幾步,哇地一聲吐出來。
不能報官,她殺了人,官府即使認定楊順發擅闖民宅、欲行不軌,也會判她充軍流放。也不能扛出去扔掉,這樣顯眼的東西,她一個弱女子扛出去,鄰居一定會發現。可現在她甚至連屍體都處理不了!香香坐在地上,一臉絕望。
韓續沒有去見香香,直接派人去稟告慕容厲。慕容厲先是得到扶風的密報,稱人已經找到。接著又接到打著冉雲舟封漆的信。得知了原委,他吩咐管珏:「安排一下,本王要去一趟小薊城。」
管珏很是意外:「王爺,您餘毒未清,只怕不宜走動……」
慕容厲說:「橫豎也只是等解藥,無甚不同。去準備。」
管珏也不敢逆他的意,立刻前去準備。
慕容厲來到益水鎮,正是下午時分。他呼吸仍然不暢,不敢勞累,一路坐馬車過來。也因為行動不便,不想太大陣仗,只是便裝而來。馬車不太起眼,就停在小房門口,有人去敲門。
香香將門開了一條縫,就看見慕容厲站在門口。她眼神有些獃滯,面孔淬玉似的白。看見慕容厲也不太反應得過來。慕容厲豎手,身後跟隨的人自動退開。他進到屋子裡,香香有些呆呆傻傻的。
慕容厲走到廚房看了一眼,那屍體也就被割了兩道小口子。他轉頭又看了一眼兩條狗,帶兵打仗的人,身上人命沒法算,煞氣重。兩條狗縮在牆角,陰陰地冷吠。慕容厲說:「怎麼不動手啊?」
香香的聲音也是木木的,說:「砍不動。」
慕容厲蹲下,看了看,說:「從關節開始卸,把人先放血,然後把關節的皮肉先剝開,筋挑斷。用尖刀沿著關節銜合的地方慢慢撬。」
他說著話,見身後香香沒反應,問:「怎麼了?」
香香眼神是一寸一寸移動的,慕容厲說:「老子在教你啊,不過這個方法不是很好。你兩條狗一天才吃多少肉,十幾斤?這估計有得啃。骨頭也不是你想燒成灰就能成灰的。而且到處是碎肉,總有你清理不到的地方,遇到有經驗的捕快,一眼就破案了。你不覺得有更簡單的方法嗎?」
香香抬眼看他,他說:「你去找官府,說是老子的愛妾,殺了個流氓。他們自己就會把屍體弄走,處理得要多乾淨有多乾淨。不是更簡單?」
香香木頭一樣站著,慕容厲問:「還學不學啊?」香香不動,他說,「你要是不會,拿個凳子老子弄給你看啊。要不留痕迹也可以,不過我還是覺得挺麻煩的。」
香香看了眼盆里的屍體,又看了眼他,突然撲過去,抱著他的腰,崩潰一樣,大哭起來。慕容厲任她抱著,那小臉蹭在胸口,精緻的衣料濕了一大塊。慕容厲說:「哭什麼啊?還學不學了?」
難得你感興趣的東西老子擅長啊,你哭什麼?
香香死死埋在他胸口,哭著喊:「我以為他把六娘殺了,我以為他把六娘殺了……」
慕容厲說:「嗯。你不學了啊,那讓他們把這玩意兒弄出去。擺在這裡幹什麼?」
香香抽泣著話都說不出來,慕容厲想,嗯,這次見面還挺熱情的。他打了個手勢,車夫進來,將屍體拖出去。香香這兩天的恐懼緊張幾乎把弦綳斷。這時候似乎終於找到一個出口,慕容厲反正是站著等她哭。
再多的眼淚,也總有個哭完的時候。香香哭到最後連聲兒也沒有了。慕容厲抬手,觸到她腮邊的眼淚,心想女人眼淚真多,難怪那雙眼睛也總是水汪汪的。
眼見她哭夠了,說:「有吃的沒有?」
香香微怔,說:「有。」轉身去取豆渣餅,又取了一碗豆漿,這時候已經涼了。香香想熱一下,慕容厲已經拿了兩個吃上了。香香也覺得很奇怪,她一個人挨的這兩天,簡直是度日如年一樣。每一刻都是煎熬。
然而身邊有個人,尤其是這個人完全不認為這是什麼事的時候,人的心無端就會安定許多。
慕容厲吃了些東西,說:「陪我睡一會兒。」
香香服侍他上了床,床上新換了被褥,但慕容厲死人堆里打滾慣了的,仍然嗅到隱隱的血腥氣。這味道反而讓他心安,他摟著香香,幾個月不得親近,上次好容易一親芳澤,又被藍釉攪了。他有心想要使壞。剛摟過來親了幾下,終究還是覺得肺里不適,不想喘給女人看,沒再繼續。
香香這兩日過得擔驚受怕的日子,根本就沒好好合過眼。這時候趴在他身邊,好歹是睡了一會兒。慕容厲的呼吸有一點雜響,她也不覺得,將頭枕在他胸口。慕容厲把她的頭移到自己臂彎里,見她睡得香,不由用手颳了一下她的臉。
不是陪老子睡?自己倒睡得這樣快。
這樣想著,卻是握了她的手。那細軟的小手握在寬大粗糙的手掌里,察覺指上已經有了繭。他指腹在那小小的指窩裡揉了揉,可憐的孩子,嚇壞了吧?其實又有什麼可怕的啊,記在老子身上好了。閉上眼睛,慢慢也入了夢鄉。
車夫守在房頂,這兩天他一直在,對這個女人倒也是服氣了。別看她怕得簡直要死要瘋一樣,她兩天早上都還能出門賣豆花。
他這樣的人,連面孔都沒有,何況是女人。他只是覺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,有時候柔弱得活不過一晚的樣子,卻偏偏怎麼都不死。丟野地里還能自己長草發芽。
蒲柳韌如絲,不外如是。
香香驚醒了好幾次,每次醒來,看看慕容厲又繼續睡。最後一次醒來才到半夜,見慕容厲還睡著,輕手輕腳地下了床。黃豆是昨天就泡好的,她舀到石磨里,加了水慢慢地磨。
慕容厲起身出去,看見後院里,點著一盞小小的馬燈。微風輕撩,樹枝點頭。她只著了一襲薄衫,吃力地推著石磨。石磨的磨盤與底座磨擦,發出很有節奏的聲音。
慕容厲就覺得挺安靜的。明明有聲音,卻真是挺安靜的,像畫一樣。
香香做好豆腐腦,先給慕容厲盛了一大碗豆花,擱上醬料,又舀了一碗豆漿晾著。又煮了米飯,把昨天剩下的豆渣餅切碎,拌米飯澆上油湯,餵給兩條大狗,這才出門。
慕容厲等她走了,才道:「車夫!」
扶風從房頂跳下來,閃身進來,跪在他面前:「王爺!」
慕容厲一腳踹過去:「老子讓你保護她,你就這樣保護她?」混帳,你差點把她嚇瘋!
扶風低著頭,不說話。慕容厲說:「滾回王府。」
扶風一驚:「王爺,屬下有罪,但請王爺待餘毒清除之後再責罰屬下!」
慕容厲說:「本王的命令,幾時變得可以這樣討價還價?你們一個二個,真是膽子越來越肥了!」扶風以頭觸地,慕容厲說:「滾,回去好好教教郭陽那小子。別讓老子回府再看到一個窩窩囊囊的小舅子。」
扶風這才道:「屬下遵命。」
他走之後,慕容厲在桌邊坐下,開始吃早飯。外面有大夫已經在候著,慕容厲吃過早飯之後才任由他把脈。這毒粉乃吸入性質,十分難以根除。他可不想當個肺癆鬼,日後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一喘。
大夫這次也用了吸入性葯煙來試圖解毒,總算效果略好了些,只是肺里舊日的損傷卻需要慢慢將養。
香香在路口擺好攤位,旁邊書生跟陳伯正在說話:「楊順發今天還沒來,人也不知道去哪了。」
倒是陳伯的老伴過來幫香香擺桌凳,說:「這幾日看你憔悴得很,我還一直擔心著。今兒個氣色倒是好些了。雖然人年輕,自己也要顧忌著身子。」
香香沖她感激得笑笑,又看了一眼楊順發的水果鋪子,心裡還是毛毛的。
正給客人盛著豆花,路口已經有人過來,卻是慕容厲。
香香微怔,怕他覺得自己女人出來拋頭露面是很丟人的事,只得硬著頭皮迎上去。慕容厲倒是沒說什麼——賣豆花而已,又不是賣笑,有什麼好丟人的啊。他是不覺得香香這是為了生活,她那麼多首飾,金銀珠寶少了哪樣?為什麼生活。
不是為了生活,便是為了愛好了。既然她喜歡,擺攤就擺攤好了。
他在一張小桌子旁邊坐下,身材偉岸,步履帶風,很是惹人注目。香香猶豫著站到他身邊,輕聲問:「要……要回去嗎?」
慕容厲說:「隨你啊。」
香香見他也不像真生氣的樣子,不由也鬆了一口氣,說:「我賣完豆花再回去好不好?桶里剩不多了。」
慕容厲仍是說:「隨你!」
香香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