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續帶著香香,因為實在臉太熟,不敢買馬。就這麼躲躲藏藏地行往關卡。
途中怕香香中暑,他還偷了幾次西瓜。他的戰刀用來切西瓜,居然也毫不違和。香香笑得不行:「哪天韓將軍不打仗了,還可以去賣西瓜。」
韓續也笑,一邊笑一邊把西瓜最紅最甜的部分都切給她,說:「我本就生於市井,能擅鄙事,若他日解甲歸田,倒也不用擔心生計。」
香香安靜地吃著瓜,突然有些羨慕他。他不當將軍,依然可以混跡市井,尋找自己的位置。而自己……
她出神,韓續久未聞聲,低頭看過去,就見紅色的汁水從她紅唇中溢出來,半沙的瓜瓤沾在飽滿的唇瓣上,紅唇嬌艷欲滴。
他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想,那兩片唇,滋味一定不錯吧?
慕容厲嘗在唇齒之間,是什麼感覺?
然這樣一想,他立刻就收回思緒——那是自家老大的女人,女兒都有了,自己在想什麼呢!
他也覺得這一路,兩個人說的話未免太多了。當下起身,說:「沒有多少路程了,走吧。」
香香跟在他身後,天已經黑了,夜風讓盛夏也涼快下來。韓續走在前面,因為已經不是很趕時間,沒有催香香。
官道有燈柱,上面插著火把,然光線無疑是非常微弱的。這時候已經沒有什麼行人,韓續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長長。
香香低頭看著地上,抬腳時而踩住影子的頭,時而踩住影子的肩膀。正玩得開心,韓續猛然停住,香香整個人撞在他結實寬厚的背脊上。
她捂住鼻子,眼淚都要流下來。韓續轉身環住她,隱到路邊的草叢裡。香香還不知道發了什麼事,頭已經被她壓低。
她整個人被韓續圈在臂灣里,鼻端全是他的氣息。唇瓣甚至沾在他的衣袖上。韓續生怕她發出聲音,右手壓低她的頭,左手作了個噤聲的手勢。他的掌心覆在她頭頂,溫度浸潤了她四肢百骸。
一隊官兵慢慢走過,原是太子安排了在關卡前巡夜。
香香埋下關,居然並不害怕——原來被保護,是這種感覺。
韓續面色凝重,香香也有些擔心——韓續一個人,帶著自己,連匹馬都沒有。很難出去吧?
太子也納悶,他令人嚴盯這裡的馬場、驛站,卻沒想到韓續居然就這麼徒步入關,還準備徒步出關!派人盯住陌生人吧,畢竟不是當地住戶,百姓不說,誰又能一眼看出誰是陌生人?
且直到現在也沒弄懂韓續這次去而復返是有什麼企圖!
一直到了半夜,萬籟俱靜。
夜空中突然升起煙火,有人強行沖關!這時候正是關卡兵力最薄弱、警惕性最差的時候。來人很快衝破了關口,十幾匹馬奔騰而來。韓續從草叢中躍起,在馬匹跑近的時候,抱了香香,抓住一匹馬的疆繩,翻身上馬。
黑暗中有人放箭,香香全身繃緊,然而一直乖乖地趴在馬上,只怕拖累韓續。
火把陸續高舉,光線金線。星月之輝漸漸黯淡失色。
香香坐在馬上,身體緊緊貼著馬背。韓續與她同乘一騎,幾乎抱著她奮力打馬,身後弓箭嗖嗖,他抽刀,回身擋箭。
然而這裡箭矢太多,他低聲問香香:「如果我下去,你能自己控馬嗎?」
香香身體都僵硬了,但她仍抓住韁繩,小聲說:「能!」
韓續一笑,真是個勇敢的丫頭。他說:「趴低身子,夾緊馬肚子,用力往前跑,要多快有多快。直到有人接應你為止。」
香香咬著唇,耳邊全是利箭呼嘯的聲音,她連連點頭,身上已經全是汗。韓續回身擋住一支箭,驀然翻身躍下馬背。
香香不敢回頭,其實她想問韓續,他不會有危險吧?但是她不敢問,她知道自己才是韓續最大的弱點,只要能夠不拖累他,她願意毫不遲疑地聽從他的安排。
她見過慕容厲騎馬,與他共乘過不少次。這時候只是學著慕容厲的模樣,打馬狂奔。關口像張著嘴的怪獸,香香只覺得眼睛、鼻子里灌滿了風。
這是她第一次自己騎馬,這樣的速度,稍有不慎就會從馬背上摔下去。她五指緊緊抓住韁繩,連害怕都不敢。
要活著,回去。
韓續下馬,揮刀為她擋住後面的流箭,大量馬匹奔騰而過,他轉頭,確定香香已經衝出關口,這才一個翻身,藏在一匹馬的馬腹之下,隨馬匹逃出晉薊古道的關卡。
香香趴在馬背上,每一根骨頭都被顛簸得散碎開來一樣。長發紛亂,在夜風中張狂飛揚。她的心都要跳出來。
黑暗中有人吹著奇怪的哨子,狂奔中的馬匹慢慢改變方向。原是關外馬場的人已經撤離,馬匹除了中箭死亡的,在聽見主人的哨聲之後,會尋舊地而去。
當馬終於停下來的時候,香香就看見馬下站著一個作胡人打扮的男子。香香迷惑,男子熟練地控馬,右臂微抬,香香只覺得身體一輕,人已經被帶下了馬。
她一驚,左右一顧,不見韓續,不免又有些不安。男子看出來了,拱手施禮,輕聲說:「巽王府二管家——冉雲舟,見過香夫人。」
香香呆住,冉雲舟微笑:「我敢打賭,管珏沒有跟您介紹過我。」
香香也笑了,倒是不似方才那樣緊張。
韓續被馬帶到馬場的時候,就見香香已經被人扶下了馬。他鬆了一口氣,香香卻睜大了眼睛:「你受傷了?!」
韓續嗯了一下,他下馬就是因為自己受傷了。畢竟回身擋箭,不是很方便,手的力道也受限制。
香香焦急地扯開他的衣服,想看看他的傷勢。旁邊冉雲舟神色古怪地盯了韓續一眼。韓續忙避開香香的手,說:「一點小傷,香夫人不用擔心。」
香香一怔,韓續笑著介紹:「這位是巽王府的二管家冉雲舟。」
冉雲舟這才笑道:「已經介紹過了,不過夫人可能心中存疑,只能一直在這等你。」
韓續向香香點點頭,示意這個人可信。嚴格說來,管珏、趙武、冉雲舟這些人,都是慕容厲的家奴。恐怕論可信度,比韓續更稱得上心腹。且冉雲舟多年來一直為慕容厲打理王府產業,生意人,走南闖北的,眼光多毒?韓續是再不敢當著這個人跟香香說什麼了。
冉雲舟揮揮手,已經有兩個丫頭過來,扶了香香道:「請夫人入內更衣。」香香不放心地看了韓續一眼。
韓續安慰地沖她微笑:「雲舟也是王爺的心腹,夫人安心便是。」
香香說:「你的傷……也包紮一下吧。」韓續微怔,她已經跟著丫頭入內,冉雲舟很周到地準備了她的衣服。一身藤青曳羅長裙,外披蝴蝶戲牡丹的流蘇披肩。
香香穿上時,還能嗅到衣上淡淡的薰香。丫頭扶她到妝台前坐下,將她的青絲綰成傾髻,在她鬢邊簪一朵累絲嵌綠翡翠頭花,插上孔雀銀步搖,再於額前戴一串貼翠花勝。
黛眉微掃,眼角也細細勾畫,末了,丫頭又拿出口脂,讓她抿上一口。
香香從小也沒有這樣打扮過自己,木偶一樣獃獃地任她擺弄。
良久,丫環滿意了,又拿出香露,為她細細擦在粉頸兩側。然後載上鴛鴦蓮瓣紋耳環,金鑲寶石碧璽點翠項鏈。
香香出來的時候,冉雲舟跟韓續都是一驚,然後冉雲舟先說:「衣服很合適。」
韓續額前青筋亂跳:「王爺不在,你把他女人打扮成這樣……不好吧?」
冉雲舟說:「你就祈求老天保佑,王爺看到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能暫時忘記你違抗軍令、擅自行動的事吧。」
韓續這才想起自己眼前的麻煩,不由也苦笑了一下:「我出來的時候就祈禱過了。」
一行人開始趕往平度關,這時候香香的待遇就好了許多。不僅馬車舒適,一路還有兩個丫頭伺候。
香香正不安,冉雲舟在車外,說:「香夫人,您歇下了嗎?」
香香忙撩起馬車窗帘:「尚未,先生有什麼事?」
冉雲舟說:「這次韓將軍入關營救夫人,未來得及求得王爺軍令。回去之後,必有一通責罰。屆時……還請夫人美言一二。」
香香怔住,小聲問:「會……很嚴重嗎?」原來救我,需要擔很大的罪責嗎?
她看了韓續一眼,也許是為了避嫌,韓續離馬車挺遠。冉雲舟說:「王爺的脾氣,夫人知道的。」
香香咬唇,輕聲說:「我……我會儘力。」可是我的話對他又會有什麼用呢?
冉雲舟點點頭:「有勞夫人。」
一路無話,回到平度關,已經是七天之後的事。晉陽城還沒有消息傳來,慕容博已經不打算等下去,正要揮師北上攻取晉陽。
平度關早晚溫差極大,白天還是艷陽天,晚上已是寒風如刀。香香被扶下馬車,立刻有丫頭為她披上一件白色輕裘。細軟的絨毛暖暖地圍住脖子,卻襯得肌膚如玉。
香香由兵士帶領著往前走,見兩邊皆是林立的槍戟。士兵們鐵衣寒涼,手中兵器拄地,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