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信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,時鐘正指在清晨五點的位置。屈指一數,靜信發現自己睡了三個小時左右。
被布幕隔開的恢複室裡面依舊一片黑暗,靜信卻感到說不出來的異樣。
距離黎明時分還有段時間,恢複室內當然一片漆黑。桌上的檯燈是敏夫熄掉的。他在凌晨兩點進去探視節子的情況之後,就順手關起檯燈。然後將恢複室的房門打開。當時節子睡得很沉,情況一切正常。
照理說應該不會讓靜信感到異樣才對。
僵硬的關節讓靜信皺起眉頭。從椅子上掙紮起來之後,才發現今天早上似乎特別冷。朝著恢複室的方向走去,靜信感覺到一股冷風從房內吹出來,同時也清楚的聽見窗外的聲響。樹木搖曳的沙沙聲。以及若有似無的風聲。
陣陣冷風從窗外吹進來,靜信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。急急忙忙的跑進恢複室,大開的氣窗頓時映八眼帘。
(窗戶打開了……怎麼會?)
不是敏夫打開的,靜信心想。環視房內的他突然發現節子不在病床上。
「節子?」
除了通往護士站的房門之外,恢複室裡面還有一個直接通往走廊的出口,如今那扇門也是打開的。門戶洞開的恢複室裡面空無一人,冷風靜靜的吹過。
不該睡著的。悔恨不已的靜信伸手將敏夫搖醒。
「敏夫,節子不見了。」
睡死在椅子上的敏夫赫然驚醒,以懷疑的眼神看著靜信。
「……不見了?」
「嗯。恢複室的氣窗被打開,通往走廊的房門也是。」
敏夫聞言,立刻衝進恢複室。病床上空無一人,只剩下敏夫塞給節子的念珠孤零零的躺在上面。氣窗和通往走廊的出口大大的開啟,卻看不到節子的身影。敏夫跑到走廊上四處張望,但還是找不到節子。
「敏夫。」
聽到靜信在呼喚自己,敏夫連忙回頭一看,卻發現表情僵硬的靜信正指著床邊的小桌子。桌子上面應該擺著敏夫從家裡帶出來的佛像、花瓶以及香爐才對,如今卻空空如也。敏夫走回小桌子旁邊四處翻找,依然一無所獲。
「對不起……我不該睡著的。」
靜信低聲致歉,然而敏夫也沒有責怪靜信的資格。
「上二樓看看。」
靜信點點頭,朝通往二樓的階梯走去。離開恢複室的敏夫先到手術室看了看。然後回到護土站略事搜索,最後到通往後門的樓梯往下看了一眼。清晨的冷風順著階梯一路吹上來,後門沒關,敏夫發現一個穿著睡衣的婦人倒在地上。
快步走下樓梯一看,果然是節子沒錯。節子的下半身還在門內,上半身卻倒在門外,看來似乎是正想離開醫院。敏夫伸手碰觸節子的頸部,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。
腳步聲從身後晌起,敏夫回頭一看,發現面無血色的靜信正呆立當場。
「節子她……」
敏夫搖搖頭。
(不可能。)
節子的病情一直持續康復。生命跡象十分穩定,貧血的情況大為改善,就連意識都十分清楚。再怎麼樣都不應該在一夜之間突然猝死。
敏夫拿起鞋箱上面的手電筒檢視四周察看著。從後門延伸出去的小徑上面鋪著碎石,如今看起來十分凌亂,似乎被好幾個人同時踩過。除此之外,通往山坡小徑的泥地上好像也有被人踩過的痕迹。敏夫將手電筒的燈光往外移動,在燈光的反射之下,他看到了一個發亮的物體。
敏夫走出門外,以手電筒的燈光照亮四周。發光的物體是一尊金色的佛像,距離佛像不遠的地方。敏夫還發現了香爐以及花瓶。轉過身往上看去,開啟的氣窗映入眼帘。那裡就是恢複室的窗戶。
「居然在這裡?」
靜信訝異的聲音從背後響起。敏夫點點頭。從這個位置看來。這些佛具是被人從氣窗扔下來的。香爐的香灰灑落一地,上面還看得到幾個腳印。
「對方不只一個人……」
敏夫用手電筒照亮地土雜亂的足跡,然後轉頭看著靜信。三種不同紋路的鞋印留在地上,每一個鞋印都是直接踩在香灰上面。看來對方應該是在黎明時分來訪的。
「有人在黎明時分闖進來,而且還不只一人。」
敏夫回頭看著倒在後門出入口的節子。節子的病情在這幾天內持續地改善,500CC的出血還不至於讓她喪命,至少不會在短時間之內猝死。
「一定是好幾個人同時下手。」
「敏夫?」
無視於靜信的訝異,敏夫的語氣十分平靜。
「先把節子抬進去再說。」
靜信獃獃的看著敏夫檢查節子的遺體。
「沒有內出血的癥狀,也看不到外傷的痕迹,更找不出重大器官衰竭的現象。」
敏夫一邊自言自語,一邊將棉被蓋在節子的身上。
「死因不明,不過我想應該跟失血過多脫不了關係。」
敏夫指著節子的手臂,左腕靠手肘的內側有好幾處淤血化膿的疤痕。
靜信頹然的坐倒在床邊的椅子上,心中十分後悔自己不該打瞌睡。疲倦並不能構成藉口,自己跟敏夫早在節子住院之前,就已經知道這是一份相當吃力的苦差事。靜信覺得他跟敏夫兩人應該輪班守夜,應該坐鎮在節子的床邊,然而一切都太遲了。若真打算列出兩人疏忽的地方。恐怕一時三刻之間也說不完。
叮的一聲傳來,原來是敏夫彈了花瓶一下。
「到底是誰把這玩意丟下去的?」敏夫自言自語。「窗子是從裡面上鎖的。靠走廊的房門也是。除非從護士站進入房間,否則根本不可能從內側將窗戶和房門打開,要不然就是節子自己打開的。」
靜信點點頭。不過他很懷疑是否真的有人從護士站進入病房。雖然靜信不敢保證只要有人經過護士站,他就會立刻驚醒,然而對方是否真的有那種膽識,穿過兩個睡不安穩的大男人之間走進恢複室,老實說靜信也持相當保留的態度。當然,這種推測必須建立在入侵者還依然保有人類心理特質的前提之上。
「後門也應該從裡面上鎖了才對。最後一個離開醫院的人,照理說都會檢查門窗是否上鎖。」
「這很難說,畢竟不是你親自去上鎖的。搞不好昨晚律子回家的時候忘了上鎖也說不定,或者是她回家之前遇見我,所以只把後門帶上,以方便我隨時離開,這也不無可能。」
「或許吧。不過打開恢複室門窗的人,應該就是節子沒錯。恢複室的氣窗開得不大,這裡又是二樓。即使從後院架起梯子,也不可能讓大人爬進爬出。」
敏夫靠在牆上低頭沉思。
「……如果我猜得沒錯,節子八成是被叫出去的。搞不好她還以為自己又在做夢。」
「節子的意識不是很清醒嗎?」
「沒錯。」敏夫嘆了口氣。「說不定對方早在節子的腦海中下了某種暗示。也說不定節子的意識就是太過清醒,所以一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。反而無法置之不理。不管怎麼說,節子打開了房門,也打開了後門。她的身體已經接近康復階段,這點小事對她來說不算什麼。」
「被丟出窗外的佛具又該如何解釋?」
「這就不知道了。對方不只一個人,這是不爭的事實。不過節子的身體狀況十分良好,除非受到他們的操縱。否則絕對不可能自己扣開門讓好幾個陌生人進來。再說如果有好幾個外人同時進入恢複室,就算我們睡得再死,也應該有所感覺才對。」
靜信不怎麼贊同敏夫的推測,卻也提不出任何反證。畢竟就常理來判斷,恢複室裡面一旦多出好幾個陌生人,靜信和敏夫突然驚醒能可能性還是不小。
「對方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,用意就在於快刀斬亂麻。節子住院之後,他們想要下手就沒那麼容易了,自然無法跟其他人一樣慢慣來。不過他們也不可能好幾個人一涌而上,所以應該是一個接一個慣慢溜進去,要不就是想辦法把節子叫出去。」
敏夫低頭略事思索。
「將佛具丟出窗外的人到底是節子呢。還是入侵者?說不定是其中一人潛入病房之後發現了那些佛具,才命令節子丟棄的吧?不管怎樣。都可以確定他們不希望在這裡看到佛具。」
靜信沒有回答。可能性太多了,他不想妄加猜測。
「至少我們可以確定他們對佛具有所忌諱,這種可能性非常高。
再加上送蟲祭和道祖神,說不定法術真的可以用來對付他們。」
「或許吧。」
「還有。他們的行動能力跟人類沒什麼兩樣,既無法攀越高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