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二十九日早晨。就在被詛咒的八月終於進入尾聲的時候,靜信又接到一份訃文,住在外場的太田健治不幸過世。五十三歲的高中老師,據說是在學校突然倒地不起。緊急送往互助醫院之後還是不治身亡。
「太田老師這陣子的身體似乎不太好。」擔任這次治喪主委的村迫宗秀在電話中的聲音顯得不勝唏噓。「前陣子才聽他說想要提前退休療養身體。偏偏當時正值學期中,所以才被校方慰留了下來,想不到今天居然發生這種事。好像是肝臟出問題的樣子。」
靜信一邊客套寒暄。一邊在內心思索。太田健治的死也跟那種怪病有關嗎?跟宗秀敲定法事的時程後,靜信立刻打電話給敏夫。
「外場的大田健治過世了,待會兒石田先生應該會拷貝一份診斷書送過去。」
「哦?」敏夫的回答十分簡短。大田健治是繼前天過世的奈緒之後的第十二名死者。靜信放下話筒之後,前往偏房探視父親。
目送靜信離開辦公室之後,池邊朝著牆上的黑板看了兩眼。
「鶴見師父。」聽到池邊的聲音之後,坐在桌前盯著筆記本的鶴見抬起頭來。「這位大田先生是怎樣的人啊?」
「這個嘛……我記得是個高中老師。好像還是教務主任的樣子。」
「也就是說還不到退休的年紀?」
「那當然。」
原來也不是個行將就木的老年人,池邊在心中暗自思索。安森奈緒的葬禮昨天才剛結束,池邊已經算不清楚這個月來他到底參加了幾場葬禮。
「好像有點不太對勁。」
「嗯。」鶴見隨口敷衍兩蘆。
「怎麼會一下子死這麼多人?」
鶴見聳聳肩膀,表示這種事情沒什麼好奇怪的,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有幾分猶疑。鶴見說完之後就不再開口說話,使得池邊不知道如何繼續話題,偌大的辦公室頓時被懾人的沉默所佔據。過了沒多久,才剛忙完的光男提著盛滿麥茶的水壺走了進來。
「……怎麼啦,兩位師父好安靜啊。」
「沒什麼。」池邊回答。
「剛剛接到電話,外場的太田家有人過世了。」
光男瞪大了眼睛。
「太田家?剛造嗎?」
「不是,好像叫做健治。」
「過世的居然是兒子……真是造孽啊。」
光男搖搖頭,將水壺放在桌上。
「今年的喪事可真多。」
池邊話才剛剛說完,光男就嘆了一口長氣。
「可不是嗎?安森家的媳婦才剛送走——今天又替別人守靈,然後明天又要舉行葬禮。這陣子的天氣又這麼熱,光是想像就叫人受不了。」
「這種情況大概會持續到什麼時候?」
「天曉得。等到九月中天氣轉涼之後可能就會比較輕鬆了吧?」
「我問的不是這個……」
池邊還沒說完,一旁的鶴見幽幽開口。
「池邊老弟想問的是這種接二連三的喪事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。」
光男回頭看著兩人,只見池邊低下頭,以略帶不安的眼神看著鶴見。
「光男兄。你不覺得自從進入八月之後,村子裡就接二連三的出現怪事嗎?池邊老弟說的沒錯,這種情況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?」
「唔……」會錯意的光男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八月初的時候後藤田家的兒子死了,緊接著就發生山入的那件事,三個老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死去。然後是清水家的女兒、丸安木料廠的義一、後藤田家的老婆婆以及安森工業的媳婦。現在又多了一個太田健治。」
「的確是有點怪。村子裡光是八月份就有七戶人家辦喪事,誰都會覺得不太對勁吧。」
「覺得?光男兄,這已經不是覺不覺得的問題了。光是一個月之內就死了九個人,就算今年氣候特別炎熱,可是就算以前有很熱的夏天還是大寒流,也沒像現在這樣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吧?」
「嗯。」光男頓時為之語塞。其實他自己也覺得情況不太對勁。這陣子村子裡實在死了太多人。在他的記憶當中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。
「是啊,往年的確沒像今年這樣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。」
「可不是嗎?不過仔細想想。以前村子裡倒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。」
「什麼?」光男轉頭看著鶴見。
「光男兄應該還記得吧?以前我們的父親還在寺里修行的時候,當時還是小鬼頭的我們就經常出入這兒。有回村子裡也是一連辦了好幾場喪事。忙得大家昏頭轉向的呢。」
光男屏住呼吸仔細回想。終於想起來的確有這麼回事。當時光男即將小學畢業,每次只要父親從寺裡帶回法事的齋飯,光男都樂得像什麼一樣。被父親罵了幾次之後,光男才懂得閉嘴。
「那個時候也沒像現在這麼多吧?仔細回想起來,當時的確有接二連三的感覺,所以實際上過世的人數絕對沒有想像中的多。」
「嗯。或許吧?」
在一旁聆聽的池邊不由得鬆了口氣。
「原來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啊?」
看到池邊露出安心的微笑。面帶憂鬱的鶴見只是輕輕的點頭。
「沒錯,亞洲型流感的時候。」
池邊輕鬆的表情頓時僵硬了起來。
「亞洲型流感…是指造成大流行的感冒嗎?」
「嗯。當時的情況可真是凄慘,村民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。病死的人雖然不多,寺院里忙碌的情況可跟現在不相上下。光男兄,你說是吧?」
看到光男點點頭之後,池邊頓時臉色發白。
「難道這次也是傳染病……?」
鶴見沒有回答,只是叉著雙手看著光男。
「這陣子副住持跟尾崎醫院的年輕院長似乎走得很近,幾乎每天都出門問東問西。好像在調查什麼似的,連他寫到一半的小說都暫時擱到一邊。你們覺得這又代表了什麼呢?」
「父親,那就麻煩您了。」
向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道謝後,靜信走出信明的房間。前來收拾早餐的母親將房門帶上之後,不由得嘆了口氣。
「今年的葬禮可真是多啊,都快忙不過來了。」
「嗯。」靜信不可置否的應了一聲。
「該不會剛好碰上厄年吧?你也要多注意身體,可別把自己累壞了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
靜信說完之後,就與前往廚房的美和子分手。在他打算沿著走廊回到辦公室的時候,剛好在半路上碰到心神不寧的光男。
「光男先生,有事想請你幫忙。」
一聽到靜信的招呼聲,光男的神情不自覺地變得凝重起來。
「太田家的事情嗎?」
「嗯。太田家的墓園設在本寺,就請你多費心了。還有。太田先生的喪禮也要在寺里舉行。」
光男點點頭。伸出手抓住靜信的手臂。
「副住持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
「嗯?」
「鶴見師父說這次的情況很像之前亞洲型流感的狀況。」
靜信頓時為之語塞。他知道寺里的人遲早會發現異狀,也遲早會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,只是他沒想到光男居然一下子就切入問題的核心。
「嗯……亞洲型流感……」
「副住持最近跟尾崎醫院的院長接觸頻繁,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疾病?」『
靜信決定對光男說明一切。
「光男先生,這件事請你暫時保密好嗎?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其實敏夫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這種怪病看來似乎具有傳染性。可是他卻說與已知的傳染病癥狀不符,不過也不能排除具有傳染性的可能。這點他還在調查當中,目前還沒有確切的答案。」
「難道真的是…?」
「目前還在調查是不是傳染病,結果還沒出來之前,一切都是未知數。我們已經透過公所的石田先生跟保健所還有兼正討論過了,也在思考適當的對策,所以這件事務必對信眾保密,千萬別說出去。」
「既然副住持這麼說,我自當守口如瓶。」
「麻煩你了。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的話,反而會造成大家的恐慌,到時情況勢必會一發不可收拾。無論如何,請你絕對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。」
光男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,然後又抬起頭來露出微笑。
「沒問題。我也會請鶴見師父